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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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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卫来一直想不通:“他怎么就答应了?”
      “因为我跟他说,给我50万,我把赎金谈到300万。”
      卫来倒吸一口凉气。
      300万。
      海盗舍得吗?这都不是吐骨头,是直接往外吐肉了啊。
      “小姐,你要怎么谈?”
      她说:“上了船之后,你别漏过我跟虎鲨的每一句话,就知道我怎么谈了。”
      又说:“你不信我谈得下来是不是?”
      卫来说:“我信。”
      他躺下去,双手交叠着枕到脑后,床上的树棍削的凹凸不平,有一些枝瘤还在,硌地他后背疼。
      他又说了一次,刻意轻佻和无所谓的语气:“我信啊。”
      岑今冷笑了一声站起,披绸裹紧,说:“那走着瞧。”
      她一路走进帐篷,卫来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身影微笑。
      自己都说不清:当她说出“我把赎金谈到300万”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骄傲。
      她离开的背影,像个冲锋陷阵的斗士。
      去吧,去海盗的世界里兴风作浪,搅它个人仰马翻好了。
      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他闭上眼睛,将睡未睡的时候,唇角还忍不住弯起,喃喃了声:“300万。”
      ……
      月色皎洁。
      棚屋外,那只前脚被吊起的山羊认命了,脑袋耷拉到一边,百无聊赖。
      我不就看看嘛……不就舔了你一下吗……
      矫情。
      第29章
      卫来醒的很早,半是因为今天会见到海盗——这些人多次占据世界媒体的头条,但很难得见。
      众多西方记者为了猎奇闻风而至,却因为索马里局势太过危险,只能悻悻停留在邻国肯尼亚观望,然后喊出高价购买海盗故事。
      这甚至催生了又一新兴产业:很多肯尼亚骗子穿的破衣烂衫,打扮成海盗,找那些记者领取酬金、大肆宣讲自己惊涛骇浪的海上生活,如何血腥暴力、残忍无情——而实际上,其中有些人,连海都没见过。
      另一半是因为……
      得赶在村民起床之前,把羊给放了,不然说不清楚——谁会相信他捆羊不是为了宰来吃肉?
      这羊半趴半吊着,居然也能睡着,松绑的时候醒了,眼睛睁的十分迷茫。
      山羊生就一张老成沧桑的脸,卫来越看越气,伸手把它脑袋推了个歪:“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最好把昨晚的事给忘掉,不然宰了你。”
      大概是因为捆了一夜,前脚发僵站不起来,山羊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开,步子迈的一板一眼,两爿屁股肉一耸一动,尾巴还摆了一下。
      如何能忘啊,专家研究发现,哺乳动物的记忆力都很好,羊也一样,非但能辨认出人类的面孔,有些记忆的维持,甚至能保持两年之久。
      它会经常回忆起这个感情激越春风沉醉的晚上的。
      妈的,被绑了一夜。
      ——
      岑今也没有再睡多久。
      虽然之前总漫不经心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条船”,但事到临头,还是没法等闲视之——毕竟是世界最大的油轮、迄今为止开出的最高赎金,以及被各国媒体渲染成为“最危险”的海盗。
      洗漱完了,吃了些干粮,她进帐篷换装。
      卫来用折叠柄的钛碗烧水,手里撸了条速溶咖啡,等水开的差不多了,撕了口全部倒进去,拿勺子搅了搅,然后端到一边放凉。
      近乎原始的村子,永远抹不去腥咸和羊臊味的地方,忽然袅袅升起咖啡的味道,这让他觉得刺激又浪漫。
      岑今出来了,到脚踝的浅色牛仔裤,半袖的白t,相比前几天,穿的略保守。
      看来也知道在海盗面前收敛性别——真奇怪她起初带了足足五套晚礼服,是准备在哪穿。
      她指了指卫来身边开口的行李包:“船上该有的都会有,我们东西可以少带,备三五天换洗的就行。行李都放我包里好了,你的包就不用带了,放车里吧。”
      桑托斯之前说过,村里没人偷东西,所以不需要门,也不需要锁,丢东西的事发生过,极偶尔的一两次,都是羊造的孽。
      岑今在地上坐下,取出那支金色方管,旋开。
      管身明亮泛金,可以当镜子用,膏体软的没了形,她拿指腹抹了点颜色,轻轻抹在嘴唇上。
      卫来看得出神。
      初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像明度很高的黑白照,唇红和锁骨旁的朱砂,是有人拿手指蘸了朱红,给照片上的色。
      朱砂?
      他留意去看,她真的还带那条坠石榴石的锁骨链,这么久了,行程几变、装束几变、两人的关系都翻天覆地——唯独这条项链,她从来没取过。
      一定有特殊的意义,谁送她的?
      岑今感觉到了,当镜子用的那截方管一倾,浅金色镜面正对着他的眼睛:“看什么?”
      卫来没避,直直迎上:“口红颜色很好看。”
      很适合她,是酒红色,不那么厚重,衬地她皮肤瓷白。
      卫来觉得这颜色本身就很性感,有红色的火热和黑色的压抑,自由放纵又保守克制。
      岑今说:“我其它的唇膏颜色更漂亮,结果被人从箱子里扔出去了。”
      卫来纠正她:“那叫有礼貌地拿出、小心放置在一旁,不叫扔。”
      咖啡凉的差不多了,没多余的盛具,他抽了张白色防油纸卷成圆锥,锥尖处折了个弯角防速漏,然后把咖啡倒进去,递给岑今。
      剩下的,自己就直接拿碗喝吧,不讲究。
      她接过去,很快喝完,又递回给他。
      本来准备随手一扔——防油纸就这好处,可降解,短时间内耐高温高湿,可以折来当杯子、碗、碟子,实用又不占分量。
      心里忽然一动。
      他轻挪了一下折杯:杯口外沿,有个浅酒红的唇印,清晰到能辨出细细的唇纹。
      岑今没看他,她在补妆。
      卫来把纸杯轻搁在行李包耷拉的把手上,纸杯站不稳,摇摇欲坠,再加上有时会有风,某个一瞬间,它忽然栽进行李包拉开的宽缝里去了。
      自己掉进去的,不赖我。
      他看向岑今:“能问个问题吗?”
      “你有不问问题的时候吗?”
      “这不能怪我,是你要我每天都写对你的看法的——问清楚点,写的也实在点。”
      “那你写了吗?”
      还在酝酿。
      “……反正交货的时候不会缺斤短两就是了。”
      “又要问什么?”
      “那个,”卫来指向她的颈间,“那根项链背后,是不是有故事?”
      岑今停下手里的动作。
      太阳出来了,有光照在她手里金色的方管上,一片炫目的亮——以至于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但我不会告诉你。”
      没关系,卫来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每一个问题,都一定对应一个答案,合适的时候自然浮现,不当的时机,下再多香饵,也钓不来鱼。
      “那换个问题,是男人送的吗?”
      “不是,我自己买的。”
      他说:“哦。”
      调子拖长,心里忽然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车边,摸了盒烟出来,抽了一根点上:可可树给备的,大概是苏丹最廉价的烟,包的简陋,烟气特别重。
      但他不在乎,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眼前结起烟幕。
      不是男人送的就好。
      虽然到底好在哪,他自己也说不清:谈判一结束,他也得麻利地滚蛋不是吗?
      烟幕在散,散出土道尽头走过来的两个人。
      卫来微微眯起眼睛。
      ——
      两个人,都瘦高,黑人,穿敞怀的花衬衫、黑色大裤衩,用白t包着头,其中一个人戴了墨镜,另一个人……
      扛枪。
      ak系,突击步枪,枪身油亮发黑,枪口随着他的走动幅度很小地一上一下,卫来的脊背下意识挺起,喉结不易察觉的滚了一下。
      这小渔村的气氛也变了。
      本该是吵吵闹闹的早上,就像昨天,炊烟四起,孩子们去给小山羊洗澡,渔民帮着缀补拉坏的渔网。
      但不知什么时候,村道上只剩下茫然遛弯的羊。
      每间棚屋里都有人,每个人都不出来,恐惧的眼睛亮在棚屋的缝隙后头,目光偶尔和对面人的在空地上相碰,被大太阳晒蒸着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