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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讨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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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0章 老狗,你说可是
      第二日。
      秋风吹拂,很是凉爽。
      大岩布庄开门了。
      这是周氏的布庄,掌柜周华也是周氏子弟,只不过和当今家主周遵一家子的血脉关系有些远。
      远归远,周华一家子一直没离开本家,所以,算得上是一家人。
      他走出布庄,伸个懒腰。
      外面站着两个商人。
      “王兄,常兄!”周华笑着拱手,“如此早,可是那批货来了吗?”
      这两个商人就是大岩布庄的供货商。
      二人拱手,王兄说道:“好教周兄得知,从今日起,我两家就与大岩布庄断了,从此不相往来。多年交情,一朝尽丧,惭愧!”
      “什么?”
      周华一怔,“为何,王兄,总得有个说法吧?”
      王兄指指周氏的方向,“回去问问吧!”
      周华令伙计看着店铺,自己一熘烟跑去周家。
      一到周家,他发现许多掌柜都在。
      一问,情况都差不多。
      一个相熟的掌柜说道:“是杨氏出手了,带着那些世家门阀,据闻还有权贵们,豪强们,咱们周氏,风雨飘摇啊!”
      ……
      “陛下,国丈那边动手了。”
      韩石头送来了消息,“整个长安,都在打压周氏的生意,随后,会遍及整个大唐,说是要赶尽杀绝,让周氏做农夫。”
      皇帝澹澹的道:“周氏还卷顾那个逆贼,可见心有不轨。灭了,正好!”
      贵妃说道:“不该是去夺取周氏的田地吗?”
      田地才是周氏的根本啊!
      皇帝笑道:“那些所谓的耕读,实则更多是靠商铺。
      种地是能挣钱,可能挣多少?虽说积少成多,可哪及生意?
      断掉周氏的生意,就是断掉了外财。
      至于周氏的田地,那更简单,国丈那边聚拢了许多权贵世家,他们一旦联手,便能打压周氏的粮食外卖……
      到了那时,周氏空有田地,却一文不值。
      那时候,轻轻一推,周氏便倒了。”
      “原来如此。”贵妃出身普通,不懂这些上层博弈的手段和方向,“可周氏为何要硬撑着呢?”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周勤那头老狐狸聪明。此次若是周氏低头,朕便会联手那些世家门阀,步步紧逼。世家门阀延绵多年,也该灭掉一个了!”
      贵妃心中一惊,“所以周勤选择了硬撑!”
      皇帝点头,“朕,便想看看他能撑多久!”
      ……
      各处消息反馈回来,周着等人如丧考妣,聚集在周勤那里。
      “大事不妙了!”
      “咱们家各处生意都被阻截了,断货,或是降价打压,还有人被讹。”
      “大兄,怎么办?”
      “杨松成背后是皇帝,还有无数世家门阀和权贵豪强,咱们一家,如何抵御?”
      一群人说了半晌,渐渐安静下来。
      正在看书的周勤抬头,“说完了?”
      周着跺脚,“大兄,生死存亡之际,你倒是说句话呀!”
      “老夫想说,可你等一直叽叽喳喳的,让老夫没地说。”
      “如今如何应对?”周挺眼珠子都红了。
      “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勤拍拍手。
      一个管事进来。
      这名管事和周氏的人不交往,独来独往,只和周勤禀告,甚至连周遵都没法获知他们在干什么。
      “阿郎。”
      管事叫做周坡,原先是族里的落魄子弟,后来跟了周勤。这些年一直在外奔忙,没人知晓他在做什么。
      “皇帝和杨松成出手了!”
      周勤笑了笑,“当年老夫就说过,谁若是想动周氏,必然先动周氏的生意。这一天终于来临了,五郎!”
      “在!”周坡看向周勤的眼神中,多了崇拜之意。
      多年前,他落魄无依时,是这个老人栽培了他,重用了他。如今,报恩的时候,来了!
      “周氏蛰伏多年,也该抬头了。”周勤说道:“开始吧!”
      “领命!”
      周坡走出大堂,对外面云集的掌柜们说道:“各自差了什么,报上来。”
      “老夫这里差布匹!”周华喊道。
      “记录!”
      不知何时,来了十余男子,桉几摆好,笔墨伺候。
      “什么布匹?”一个男子问道。
      周华说道:“越州缭绫,白地锦……这些若是能弄到就好,至于蜀锦,罢了,那是奢求。”
      周坡轻笑,“蜀锦?蜀地掌控蜀锦最大的一个商人,是阿郎当年身边的小厮。进价,能比长安城最便宜的还低一成!”
      周华:“……”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堂内……周勤坐在上首,神色从容,面对族老们的发难,一一批驳。
      “老夫差的是铁器,那些狗曰的,说整个长安铁器工坊都不会和周氏做生意!”
      一个掌柜愤怒的道。
      周坡笑了笑,“长安城中,铁器作坊以淳于氏和王氏为尊,许多人都不知晓,第三个是谁。”
      掌柜是这一行的老手,“第三,说很是神秘,有人说是某位贵人的产业。”
      周坡摇头,“掌控的那人,名叫姜舒,他本姓周。”
      掌柜愕然,“那竟然是我周氏的产业?天神呐!谁布置的?”
      所有人都看向了大堂中。
      那群族老正在喋喋不休。
      周勤从容的反驳。
      “还差什么,只管报上来!”周坡说道:“为了这一日,阿郎准备了多年。今日,便让长安看看我周氏的底蕴!”
      长安城中,许多商铺开始更换牌匾。
      新牌匾之前都多了个周氏。
      那些仓库一一打开,各种货物源源不断的拉出来。
      顷刻间,被断货的店铺重新上货。
      周遵回家了。
      看到那些族老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华。
      “……阿郎早些年就在筹备这些,阿郎说过,失败一次不打紧,咱们下次接着来。周氏,必定要取代杨氏,成为世家门阀第一……”
      周遵止步,看着走出大堂的老父。
      这些年,周勤一直在蛰伏着,出家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所有人都以为他此生就如此了,可谁曾想到,他竟然在暗中准备了这些。
      不,是经营了这些。
      “阿耶!”
      周遵有一阵子暗自埋怨父亲,觉得他当年和武皇密谋太不谨慎了,导致周氏蛰伏多年。这么些年,周氏损失了多少?
      他虽没说出来,但父子天性,周勤自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只是没吭声,依旧每日遛鸟,每日熘达,就像是个被困在牢笼中的人犯。
      周勤走下台阶。
      拍拍儿子的肩膀,“当年老夫与武皇密谋事败,老夫自请禁足于家中,更是给出了三座矿山作为补偿。
      多少人笑话老夫是个蠢货,老夫没辩解。
      一只雄鹰与一只麻雀辩解悬崖之上多壮美,有意义?”
      周勤缓缓而行,“老夫在家中静心,可却一直没忘记取代杨氏。
      老夫观察族里的子弟,把有资质的找出来,周坡便是在那个时候被老夫招拢了来,暗自培养。
      老夫给了他们钱财,给了他们方向,让他们出去经商。
      多年来,有得有失,但得大于失。
      老夫想告诉你的是,周氏有一笔钱财,专用于绝境时。老夫便是动用了那笔钱财……一直没告诉你,大郎可委屈?”
      周遵摇头,眼眶有些红。
      父亲一直在看着他,没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更像是磨砺。直至此刻。
      他看轻了父亲。
      “阿耶,天下人都看错了你!不,是低看了你。”
      这个父亲的才华,一直在沉淀着。
      周勤笑道:“一群愚人罢了,老夫何须他人认可?”
      他止步回身,“从今日起,这些,你来掌控!”
      周遵摇头,“阿耶在家正好掌控这些。”
      “老夫以往不给你,是在等着时机。
      你那时候嫩了些,若是这些产业拿出来,皇帝和杨氏会针对你布局。
      如今子泰成了北疆之主,你是他的丈人,若是皇帝敢冲着你下狠手,下一次,说不得对他下狠手的便是子泰。
      这是威慑,不能用,但,管用!”
      “是。”
      “可诸事归根结底靠的是自家。这些产业丢出去,皇帝和杨松成会猜疑,他们担心老夫的手中还有多少手段。
      就如同女人,脱光了,无趣。
      朦朦胧胧的,却格外撩人。
      与人争夺,也是如此。许多手段,含而不发更好。”
      “是,孩儿受教。”
      “子泰啊!”周勤叹息,“这个周氏姑爷,竟然能成了北疆之主。老夫期待着,等着看他如何纵横北疆。
      老夫有个奢望,有朝一日,北疆军能令长安胆寒,如此,子泰能通过操纵兴废之事来保全自身。”
      周遵点头,“子泰如今是骑虎难下。就算是越王继位,此后君臣必然不相安。
      他若是主动解除了权力,也逃不过帝王的猜忌,最终难免身死。”
      “你明白就好。”周勤很是满意,“你心疼阿宁,老夫也舍不得她。还有阿梁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哟!想起来就可人疼。”
      “阿耶,操纵兴废之事,也是一个死局。”
      历史上多少权臣操纵兴废之事,得了善终的寥寥可数。
      “可,这不是还有老夫。
      老夫不在了,你还在。你不在了,建明在。
      咱们在,周氏就在。
      周氏在,难道就护不住一个杨家?”
      “若是以后的帝王想动手……”
      “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周勤揉揉肚子,“有些饿了,叫厨房弄些酒食,今日,要美酒。”
      “阿耶你去何处?”
      周勤把鸟笼子取下来,拎着往外走。
      “皇帝在等着周氏焦头烂额的消息,可惜没有。他会恼怒,但却不会出面。
      杨松成号称国丈,可老夫敢打赌,这时候出面的是他。
      哎!国丈国丈,娘的,这活的如同一条狗!还不如老夫养的鸟儿,可对?”
      周勤冲着鸟儿吹个口哨,鸟儿赶紧鸣叫。
      “真是聪明。”周遵一直没怎么关注父亲养鸟的事儿,见状颇为好奇,“阿耶,这鸟儿叫做什么?”
      “老狗。”
      周勤拎着鸟笼往外走,“老狗,叫一嗓子。”
      鸟儿鸣叫,很是活泼。
      看着,竟然像是一条狗。
      周遵哭笑不得,“阿耶,这名字也太……不雅了些。”
      “原先不叫这个。”
      “原先叫什么?”
      “李元!”
      那不是太上皇的名讳吗?周遵:“……”
      他见周勤出去,吩咐道:“家中的好手多去几个。”
      ……
      “陛下,周氏突然冒出了许多产业,大小不一。国丈等人打压……失败。”
      韩石头看着很沉痛。
      “周勤!”皇帝眸中多了一抹厉色,“好一个周勤,这些年的蛰伏,原来是装模作样,暗地里却弄下了这份产业。”
      皇帝,忌惮了。
      韩石头说道:“毕竟不好撕破脸。”
      皇帝喜欢养狗,在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让狗来背锅。
      皇帝果然开口,“石头。”
      “陛下。”
      “朕,乏了。”
      “是。”韩石头轻声道:“国丈最近很是轻省,奴婢以为,该让他多担子些事才好。”
      “嗯!”
      韩石头亲自去寻国丈。
      一进值房,韩石头发现国丈神色如常,但他知晓,杨氏的消息来源不差。
      果然好城府,只是在周勤的惊才绝艳之前,显得有些暗然。
      “陛下,乏了。”
      四个字!
      国丈颔首,“回禀陛下,多歇息。”
      都是聪明人,无需多言。
      也无需客套。
      作为盟主,杨松成需要给叛逆王氏和周氏一巴掌,最好拉一家下来,以振杨氏声威。而皇帝需要打掉一个门阀世家来给天下人看看,帝王依旧威严如故。
      但事败了。
      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吧?
      给下面跟随的那些权贵豪强们一个交代。
      国丈义不容辞。
      杨松成送走了韩石头,说道:“老夫出去一趟。”
      他需要召集那些头面人物,就此事做出安抚。
      以及,一些补偿。
      他被簇拥着出去。
      “见过国丈!”
      “国丈这是亲自出门呢!”
      外面的官吏纷纷行礼。
      很是热闹。
      突然,前方的官吏纷纷转身。
      愕然看着前方。
      杨松成走过去。
      一个老人拎着鸟笼缓缓走进皇城。
      没人敢拦截他。
      他左顾右盼,很是好奇的看着那些衙门。
      “那么多年,还是这个模样啊!”
      来人正是周勤。
      多年来,被外界视为蠢货的周氏前家主。
      此刻缓缓走来。
      那些挡在前方的官吏纷纷避开。
      杨松成联手世家权贵想给周氏一击,谁知晓,周勤多年来竟然布下了一个大局。
      这份惊才绝艳,令人惊叹的同时,也不禁为他当年的谋划失败感慨不已。
      至于所谓的蠢货评价,此刻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荡然无存。
      原来,蠢货是我等!
      周勤走到了杨松成身前。
      “那年,老夫与武皇谋划削弱世家门阀之事,事泄。这非你之功。”
      他一直在猜测,多年复盘揣摩,最终把目标指向了当时的太子李元。
      那个一直装孱弱的老狗!
      “你一直在等着老夫!”杨松成微笑,“多年辛苦布局,确实是令老夫惊艳不已。”
      “不,你高看了自己。”周勤摇头,“这些年老夫布局,不是针对杨氏,更不是针对那些世家门阀。而是太上皇。”
      那件事后,李元开始出手压制周氏,连绵不绝。周勤准备了这些,便是准备后手。
      “真要鱼死网破?”杨松成笑了笑。
      “真有人要对周氏下毒手,那些产业便会变成周氏抵抗的底气。钱财,货物,粮食……都有了。”
      可李元登基没多久,竟然就被儿子赶下台。
      “老夫这些谋划都落空了,本以为会一直隐藏着,没想到……你却跳了进来。蠢不蠢?”
      周勤低头问,“老狗,蠢不蠢?”
      鸟儿清脆鸣叫。
      杨松成面色如常,可身后的随从知晓,阿郎,离奇的愤怒了。
      周勤走到了宫城外,感慨万千的看着里面。
      突然行礼。
      “陛下,老夫又来了。”
      守门的军士知晓这是个神仙局,除非周勤硬闯宫门,否则不会干涉。
      周勤伫立良久,转身,步履缓慢而去。
      那一年,武皇以女子之身登基,君临天下。
      何等的神威!
      他心中的帝王,唯有武皇!
      李元父子。
      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老狗,你说可是?”
      鸟儿敛翅。
      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