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历六十二
“天目,你的电话!”
京都雅苑小区里,墨染雪正在厨房将刚买来的菜放进冰箱,却偶然听到了客厅里传来的手机铃声,于是对着浴室喊到。
哗啦啦的水声有些盖过了她的声音,他大声对着外面喊到:“什么?”
“有人~打!电!话!给!你!”
“帮我看看谁?”
听此,墨染雪向着客厅走去,顺着声音来到沙发的一角,用腰间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随即将其拿起,来到浴室门口,道:“李浩浩,要接吗?”
“接吧!”
说罢,浴室门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紧接着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接过手机,随即关掉了花洒。
“喂,天目。”
“浩浩,怎么了吗?”
“在家吗?”
“在的。”
“我来找你玩两天。”
“行,现在过来吗?”
“嗯。”
“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油钱多贵啊。”
“好,那到门口了给我打电话。”
...
挂断电话后,段天目又给李浩浩发去了定位,以防万一他忘了。
“我去沏壶茶吧。”
说罢,墨染雪正预向着厨房走去,可却被段天目叫住了。
“都累一天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这算什么,以前还有比这更累的。”
至少现在的生活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只是帮忙做些简单的家务,于她而言太过于“便宜”自己了。
沏好后,趁着墨染雪给自己倒茶的空隙,段天目故作好奇的问道:“你觉得他会因为什么来找我。”
“不说了嘛,想找你玩两天。”
“总得有个理由吧。”
“也许是想你了。”
“初八就开学,马上就能见到了,若是因为无聊,那么出来吃顿饭就行,但这个节骨眼上说要待几天...”
他并没有说完,而是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几口气,方才抿了一口。
“那你觉得是什么?”
“和家里的谁吵架了。”
说罢,敲门声响起,于是墨染雪赶忙去开门。
看到开门的是个女人,李浩浩有些慌张的说道:“不好意思,走错了。”
说罢,他抬起头正准备再次确认一下门牌号,可却被墨染雪出声打断了。
“没走错,天目在家的。”
听此,李浩浩一脸懵逼的踏进房门,直至看到客厅沙发上悠闲喝着茶的段天目,才松了口气。
李浩浩看了看段天目,又偷偷看了眼墨染雪,怎么看都不像是亲戚,况且段天目的家境是没有亲戚的。
女朋友吗?趁着墨染雪给自己倒茶的空隙,李浩浩便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了对方。
大眼睛,瓜子脸,薄嘴唇,确实称得上好看,可算不上特别惊艳的那种,但身上散发着很冷艳的气质,给人一种很独特的感觉。
原来段天目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有什么事吗?”
段天目的声音打断了李浩浩的思绪。
“在家好无聊,想找你玩两天。”说罢,李浩浩看向了墨染雪,随即又有些不自信的问道:“方~便吗?”
他有点害怕自己破坏了段天目和墨染雪的雅性,但他又找不到别的更佳去处。
看着李浩浩的眼神,墨染雪一时间意识到了什么,脸颊上浮现出两抹羞红,赶忙出声解释:“啊,不是,我是他保姆。”
可这却越描越黑,更加映衬了李浩浩的想法。段天目本就一个人生活,且为人又不懒又没有残疾,怎么可能会请保姆呢?
他不禁感慨,有情人玩得就是花,请个年轻女人来当保姆,并且还只照顾段天目一个人。
听此,一旁的段天目无奈叹了口气,随即才沧桑的说道:“一时半会儿不太好说,你把她当我姐,吧?”
段天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又补充道:“叫雪姐就行。”
“别,还是叫我名字吧。”墨染雪赶忙答道,虽然她比段天目大两岁,比李浩浩大四岁,但她和段天目平常都是名字相称,若是段天目的朋友叫她姐,难免会感到些许别扭。
“墨染雪,叫我染雪就行。”她笑着对李浩浩说道。
“好有诗意的名字!”李浩浩不禁感慨,这是他目前为止听到的最惊艳的名字。
或许是害怕勾引什么不该提的过往,段天目赶忙叉开了话题:“晚上喝点!”
“好啊。”
吃过晚饭后,段天目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了珍藏许久的酱香白酒,随即抱着罐子来到了客厅。
“喝白的?”李浩浩显得有些惊讶。
“不上头,度数不高。”
说罢,他打开罐子给李浩浩倒起了酒。
“行了行了!”看着杯子里逐渐上升的酒面,李浩浩显得有些害怕。
他想将杯子拿开,可看着段天目没有收回酒罐的趋势,他又害怕让其倒洒了不太礼貌。
“这下是真行了。”看着杯子里快要溢出来的液体,李浩浩显得有些无奈。
“没事,慢慢喝,反正明天没啥事。”说罢,段天目拿起酒杯对着李浩浩,示意其碰一个。
见此,李浩浩小心翼翼端起杯子,对着段天目的方向碰了碰,随即将其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
“你管这叫...度数不高吗?”李浩浩紧皱双眉,一边说一边用舌头蹭着牙齿。
“慢慢喝嘛,反正明天没啥事。”
李浩浩没有理由拒绝,去主人家做客,对方拿出美酒招待,岂有拒绝之理!
不一会儿,墨染雪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凉拌折耳根以及一盘冒着热气的芹菜炒牛肉。
见此,李浩浩有些震惊,他一直以为她说的保姆指的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保姆,没想到真的是保姆这么简单。
他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礼貌的说了声谢谢,随即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发现味道很不错。
他有些理解段天目聘请保姆的原因了,但他还是觉得墨染雪并不是普通的保姆这么简单。
“感觉你心情不太好?”段天目问道。
即便都将情绪藏于内心、对外展示着普通的自己,悲伤之人和喜悦之人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凭借阅人无数的经验,段天目可以肯定这一点。
听此,李浩浩大脑飞速转动,迅速接过话题说道:“快要开学了,心情当然不好。”
“寒假过得怎么样?”
“还好,基本都窝在家里烤火。”
“作业都做完啦?”
“差还挺多的,老刘是真烦啊,平均下来差不多一天一张卷子,这还只是数学,我都快慌死了,初八就开学了。”李浩浩看向了段天目,他猜测对方情况跟他相似,企图寻求同类:“你呢,做多少了?”
“基本都做完了,就生物还差点,不是卷子,让抄的那些知识点。”
“那不相当于全做完了吗,生物抄的就那几页。”段天目的话语给了李浩浩不小的希望,至少他有抄的了,随即他接着笑嘻嘻的看向段天目:“你做完了,就相当于我做完了。”
听此,段天目有些无奈:“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做数学题吗,怎么连数学都没做完?”
一时间李浩浩内心浮现出些许苦涩,这个寒假他基本都在陪着李盈盈,可到头来却又不得不逃离她的身边。
这可太讽刺了!
“基本都躺在杯子里玩手机,家里又没空调,哪还有心思写作业。”
说罢,他右手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手表没戴了。段天目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但考虑到以前戴着大概率是因为学校里不让带手机,于是他并没有多想。
“不聊作业了,难得喝喝酒,聊点开心的,你呢?寒假过得怎么样?”
刚问出声,李浩浩便有些后悔了,毕竟段天目孤身一人,而寒假却是有着过年、以及年夜饭这些东西的。
可段天目却出奇的有些开心,只见他带着些许发自内心的笑容,说道:“比往年好多了。”
段天目言外之意是想告诉李浩浩至少今年还有人陪他,李浩浩自然也听出来了,于是他对墨染雪的身份愈发好奇。
“过年那几天去外婆家了,不然就早点来找你玩了。”
李浩浩的言外之意便是本来应该在过年陪陪你的,可却有无法推脱的事。
“没事,不影响,现在也不晚。”
说罢,段天目拿起酒杯跟李浩浩碰了一个。
酒过叁巡之后,李浩浩开始有些晕乎乎的,大脑也随着肌肉的抽动而一阵一阵的跳痛着。
“天目啊...有些时候我是真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遇到什么事...都不害怕...要么...大胆...的...去做...要么...就...干脆...不做。”
李浩浩双眸弥散,眼白中逐渐浮现出些许血丝。借着酒精的麻痹,他才敢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果是段天目遇到自己的情况,会怎么选呢?李浩浩不禁思索着。
他觉得以段天目的性格,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在根本上杜绝了后续的情况。退一万步来说,以他的性格若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妹妹,大概率会决绝的跟她在一起吧。
这两种选择,无论哪一边,都强过现在的李浩浩太多太多了。至少段天目不会像他现在这样逃避现实、折磨自我。
“有得必有失嘛,其实我反倒挺羡慕你的。”段天目再次拿起酒杯,敬了过往的自己。
有时候即便他代入第叁视角去看待曾经就这样过来的自己,依然会认为自己很厉害。
历经如此苦难走到现在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敢选择自杀,过于极致的苦难,理应造就一个精神病、一个疯子、一个社会报复者、甚至是一个变态杀人魔。
可他现在仍能保持正常人的理性生活着,这一点,是他以第叁视角看待自己时觉得自己最为优秀的一点。
小概率自杀,大概率精神出现问题,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可能,可段天目硬是走出了第叁条道路。
这是他的过人之处,也是他人难以复制的优点。
但是,若非没得选,谁又愿意入这苦海呢!
“所以...天目...”忽然间李浩浩看向了他:“我...到底要...怎么办?”
看着李浩浩眼神之中藏着的几丝泪花,段天目大脑飞速的转动着。
在他的猜测里,李浩浩应该是已经选择跟李盈盈相爱了的,即便是吵架,也不应该如此崩溃。
除非!被父母发现了。
“你爸妈知道了吗?”
忽然间李浩浩迟钝的大脑里渐渐开始构建出刘春和李大兵的五官,这也随之勾起了他对他们的愧疚,一时间他清醒了几分。
“抱歉...当我没说。”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恐慌,想喝口茶解解酒,可拿起杯子的手却带着些许颤抖。
“我在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在跟小盈谈恋爱!”
质问的语句传入李浩浩的耳朵里,他看向声音的源头,却被段天目严肃而又深邃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想开口反驳,毕竟段天目确实猜错了,他们只是互相喜欢而已,可这二者有区别吗?
互相喜欢的兄妹,与相爱的兄妹同样罪大恶极。没有人在意他们有没有相爱,他们只要喜欢上了对方,就是罪孽。
他很想再次挣扎一下,可大脑却晕乎乎的抽走了身上所有的精力。他想站起身反驳段天目,可不知是因为对未来的迷茫还是因为那该死的酒精,才起身便瘫软着倒在沙发上。
他的面容渐渐溢出些许悲伤,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直到看见一旁的墨染雪默默的回到某间卧室锁上房门后,才敢悄悄挤出一滴眼泪。
“我...”李浩浩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段天目的眼睛:“喜欢她。”
段天目不止一次肯定过李浩浩的优点,他说他成熟理智、说他聪明伶俐、说他做事有着自己的原则,说就是因为这些优点,才造就了他们互相信任的契机。
可如今,他却用自己的行为打碎了段天目对他的看法。
说直白一些,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这也就意味着李浩浩连正常人都不如,简直堪比禽兽。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浩浩将自己内心最不堪、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展示到了段天目的面前。
此刻的李浩浩,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走投无路,迫不得已之下选择像大人承认错误、乞求对方帮忙一样。
又或许,他只是希望有个足够信任的人,听一听他这些年来积压的情绪。
在这之前,段天目曾以为话题挑明那天,李浩浩会坚定的将错就错,大声的反驳他:那又怎么样?
可如今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段天目反而有些心软。可即便如此,并不意味着他认为李浩浩是对的。
“炼铜癖?乱伦癖?”他目光平静,语气却咄咄逼人,他起身,来到对方跟前,一只膝盖跪坐在沙发上,弯腰揪住李浩浩的衣领,双眸淡漠语气冷冽的说道:“所以是哪一种?还是说都是?”
听此,李浩浩很是愤怒,段天目将他对李盈盈的爱曲解成了什么?那些肮脏到极致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事件的源头。
段天目说他犯下大错他认,段天目说他恶心他也认,可是段天目不该亵渎他对她的爱。
于是李浩浩怒不可遏的看向对方:“你懂什么?”
听此,段天目揪着他的衣领撞向了真皮沙发,语气中夹杂着几丝愤怒:“小盈看着那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所以是炼铜癖吗?”
李浩浩有些呼吸不过来,伸出双手想将其掰开,可对方的五指却像钢筋一样纹丝不动。
高一与段天目扳手腕时,他就知道自己赢不了对方,可他却从未想过差距竟如此之大。
“我都说了...你懂什么?”李浩浩的脸胀得通红,难受而又坚定的说道:“你以为...什么事都像...自己想的那样?真把自己当...当上帝啦?”
见到对方的模样,段天目松开了手。
即便他知道李浩浩喜欢上李盈盈大概率有些什么隐情或是理由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他依旧觉得这不是李浩浩犯错的借口。
就算是天大的理由与隐情,都不该酿下如此大错,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浩浩。这,是段天目的想法。
“错就是错,别找借口。”段天目一只脚踩在沙发上,手肘枕着踩着沙发的脚的膝盖,脸凑到李浩浩的跟前,眼神淡漠的说道。
听此,李浩浩歪过头去,一时间有些无法反驳,但他又很不甘心,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果然不会有人理解自己。如此想着,李浩浩愈加悲伤,他内心仅存的一丝希望,已然破灭。
也对,这样的事情,若能理解,那么对方会是什么人?心理扭曲之人?精神变态之人?假装恭维实则背地唾弃之人?
“我知道。”李浩浩无奈的说道。事到如今,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了:“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是你爸妈,是你妹妹!”
淡漠的语气好似在审判着犯人,将李浩浩的心吹的拔凉拔凉的。
“盈儿她...”李浩浩的语气逐渐绝望:“也喜欢我。”
看到对方没有反应,李浩浩有些疑惑,他想问段天目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怎么...算了。”李浩浩低下头,无助的说道:“天目,我真的好迷茫。”
“到哪一步了?”
“什么?”
“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互相喜欢而已!”
说罢,李浩浩叹了口气。
听此,段天目也随之松了口气,这个年纪若是喜欢上一个普通同龄女性,搞不好都会因此改变自己的人生走向,跟何况李浩浩喜欢的是自己的妹妹。
“还好。”段天目伸出手,为他轻轻理了理衣领,随即柔和的说道:“我之前以为已经...抱歉!”
段天目可算猜出了个大概,他没有打算细问具体的情况。
他觉得应该先让李浩浩冷静一下,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卧室:“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
将李浩浩轻轻放在床上为其盖好被子,段天目语气轻松的说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还什么都没发生,事情没想的那么糟糕。”关上门之前,他又向着房间里补充了一句:“染雪知道没事的,她不会说出去。”
他没有给他提任何意见,感情方面的事始终需要自己想清楚。他人的任何意见,都很有可能将自己导向后悔的人生。段天目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只需要让李浩浩冷静下来思考即可。
段天目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让李浩浩放宽心了些,李浩浩虽然早熟理智,但毕竟自幼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遇事第一时间无法冷静下来。
段天目说得对,至少现在什么都还没发生,就连李盈盈都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情况确实不算糟糕,是他有些过于焦虑。
如此想着,李浩浩渐渐进入了梦乡。